穰耷想阻止，嘴唇翕動幾下，頹然退回去，他們這趟出來的根本目的，是為族人尋覓一處安身立命之地，落雪城很好，如果能舉族搬遷而來，日子絕對勝過在黑水沼澤。

拉古的藍瞳在翻白眼的鳳尾娬和殷勤的丹女姐妹倆之間轉了個圈，笑得愈發開心，“很好，你們一定不會後悔現在的決定。”

這些人離開了，雨來問山蠻圭：“剛才那幾個山蠻，你認識麽？”

山蠻圭苦笑，搖頭：“不算認識，但我知道他們的部落，在壅城的集市上，我曾經看見過穿戴他們這種苧麻服飾的人……”

每一個山蠻族人的圖騰大同小異，如果不能分辨區分，還可以從穿戴上鑒別，這一支山蠻的特點是在衣角畫一片山巒，形狀代代相傳，輕易不會改變。

山蠻圭剛才去牙街，是想看看有沒有山蠻族人被販賣到此地，暫時還沒有發現有他認識的，也沒有認識他的。

黑水亥、黑水翀憂心忡忡，問穰耷：“丹女和姀女會不會在赤焰人那裏胡說八道？”

雨來一怔，這倆姐妹的心思晦暗難明，出於報覆心裏和諂媚心裏，向赤焰人揭發他們在黑水沼澤的殺死赤焰嵐三人，並非沒有可能。

黑水翀氣得一腳踹翻一個石墩，“早就知道穰部落的都是雜碎，早就該幹掉她們！”

說罷拔出刀子，要殺死穰耷。

雨來阻攔他：“靜觀其變，不要自亂陣腳，丹女姐妹倆做的事情，跟穰耷沒關系。”

穰耷沈著臉，分辯說丹女雖然勢力諂媚，還算拎得清，“殺死赤焰人的時候，她們也在現場，如果揭發，穰部落也逃不脫關系。”

言下之意，姐妹倆不會多嘴，起碼暫時還不會，在還沒有徹底取得赤焰貴人的信任之前。

留給雨來一行人的時間不多，他不能把小命系在一對蠻女的良知上，早知道這般，他很讚同黑水翀、黑水亥的看法，殺人滅口保平安。

一行人經過罟部落落腳的棚屋時，發現他們也遇到了麻煩，被一群身強力壯，臉上塗抹著奇怪紋路的蠻民包圍。

春寒料峭的時候，這些蠻民居然精赤著上半身，塗抹著味道古怪的花紋，最前方的那個首領模樣的族人，頭上戴著一個兇禽翎羽編制的發冠，插著誇張的鳥毛，神氣活現。

雨來稍微聽了一會，明白他們是要購買罟部落的虎蠍魚。

“不管還剩下多少，統統交給我們，一條都不許私留。”

頤指氣使的語氣，聽得雨來側目，他悄悄看向渺族老，對方微微搖頭，示意他不要插手，自己一臉苦相的跟對方周旋：“虎蠍魚給你們不要緊，但一條金幣一條魚的價格，實在是太低了，往年我們都是十枚金幣……”

“你也知道那是往年，今年就只值一枚金幣……老家夥！別敬酒不吃吃罰酒！”

那些人出言不遜，推推搡搡沒幾下就把罟部落的人擠到一個角落裏，就差直接動手搶奪。

渺族老死活不肯，大喊大叫引來了拉古，身為此地管理者，他必須要出面，雨來以為他好歹會維持一下公道，誰知道他顛倒黑白不算，還拿出一個碩大的陶甕，扔在棚屋外的空地上，讓罟部落的人把虎蠍魚安置在陶甕中：

“日落之前，如果有人出了比他們更高的價錢，就賣給別人，如果沒有……”

渺族老面色發苦，知道自家算是被活搶了，氣恨交加恨不得把拉古臉上那張虛偽的笑皮給撕下來。

權衡再三，他不得不咽下啞巴虧：“拉古祭師說得有道理，就按這個辦法。”

雨來嘆氣，渺族老這趟來落雪城，帶了一群雄性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大家夥，卻能在拉古這般缺德的調停下忍氣吞聲，一退再退，可見赤焰人在城中的威風霸道。

他用腳趾頭猜，都能猜到罟部落的虎蠍魚有剩餘這件事已經走漏了消息，被拉古這些城中低級管理者瞄上了，因為虎蠍魚數量有限，進貢給城中貴人們以後，極少能分配到拉古這些人頭上。

他們欺負罟部落孱弱，夥同雞冠人明買暗搶。

頭戴鳥毛的剽悍買主部落圖騰是黑鷹，大家都喊他們鷹部落，為首的是他們的獠首，面色冷硬，聲音也十分冷硬，拉古說出處理辦法以後，他二話不說，拖過一把骨凳坐在罟部落的蒲棚外，守著陶甕裏的虎蠍魚，一副勢在必得的惡霸架勢。

雨來打從知道掌控本城的是赤焰人，就不再抱什麽幻想，能跟對方和睦相處，打一架走人是最好的處理辦法。

他問渺族老：“你們還剩下多少虎蠍魚？”

“這次運氣好，還剩下七八十頭，本來想著全部賣掉，給部落換回幾樣蠻器……”

雨來打斷他：“你數一數數目，十枚金幣一頭，我全要了。”

渺族老：“……”

雨來微微一笑，這件事想要破局非常容易，只要有人肯出正常價錢把虎蠍魚買下，之後是自己吃也好，專賣給其它商鋪也好，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，拉古敢這麽欺負人，不過是仗著自己在這一片的勢力，無人敢跟他作對罷了。

鷹部落的獠首沒料到會有這一幕，陰鷙的眼珠撩起，“小子，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？”

“知道，買虎蠍魚嘛，很美味的好東西，我吃上癮了，你有意見？只要你肯出高過我的價錢，我樂意相讓。”

“小子！你找死！”

說話間，鷹部落獠首身後竄出一個壯漢，從腰間摘下赤紅色的骨牌，狠狠砸在陶甕上，險些把結實的陶甕砸出個窟窿。

“我要挑戰你！贏者生，敗者死！”

雨來冷笑：“你想挑戰我？”

“沒錯，鷹部落的勇士正式向你們這些野人發出挑戰！”

他說得雄赳赳氣昂昂，拉古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，冷眼打量雨來，冷嗤：“小野人，在這裏想要替別人強出頭，必須要有實力，否則就是找死。”

“如果我輸了，需要付出什麽代價？”雨來不太懂得落雪城的規矩，必須問問清楚。

“剛才鷹部落的人不是說了嘛，贏者生，敗者死，輸了你不但得不到虎蠍魚，還會丟了性命。”

“如果他輸了，他的命也就任憑我處置了，對嗎？”

“不錯——”

“他的挑戰我只能接受，不能放棄？”

鷹部落的人哈哈怪笑，面露譏諷：“我還以為是什麽少年勇士，燕來就是個怕死的膽小鬼，連接受別人挑戰的勇氣都沒有……好吧，看在你年少無知的份上，可以不接受我們的挑戰，放下你手中的虎蠍魚，滾蛋！”

雨來手中的虎蠍魚是花了上千金幣買下來的，等於用上千金幣買了自己一條小命。

他撇撇嘴，“民以食為天，我舍不得讓自己的天塌了，只能讓你去死——”

“死”字還沒說完，雨來已經動了，疾速旋轉手中的骨矛，直奔挑戰者的面門，他要一擊而中，徹底立威，讓接下來的人不敢再挑釁。

戰鬥來得太突然，讓對方完全沒有準備的時間，但他們也沒有驚慌，一楞之後，迅速進入狀態，開始迎戰。

骨矛和骨矛的碰撞聲響過，震耳欲聾的動靜遮掩了雨來催動神杖的輕微哢擦聲，“噗”一記，挑戰他的鷹部落勇士仿佛僵屍一樣杵在原地，看姿勢仿佛在準備戰鬥，人其實已經在前往蠻神殿的路上。

幾息之後，伴隨著“砰”一聲爆響，他的屍體重重摔在青石地面上，血從他的眉心嘩嘩流淌，不大一會兒功夫，就把身下的石頭染紅了。

鷹部落的獠首大驚失色，明白自己踢到鐵板惹著硬茬了，他手下這個族人的戰力他非常清楚，雨來能在一個照面就秒殺對方，實力深不可測，簡直玄奇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妖孽！”

“謝謝誇獎，在我的家鄉，妖孽專門用來形容我這樣年輕有為的少年。”

雨來笑得人畜無害，骨叉的尖刺挨個掃過對方的臉：“如果你們不服氣，還有人願意上來送死，我不介意成全他。”

鷹部落族人面面相覷，僵持半響，楞是沒有人敢再出頭。

一矛之威，霸道如斯。

拉古也傻眼了，他怎麽都沒想到，雨來一個瘦削少年，居然有這麽強悍的戰鬥力，簡直聳人聽聞。

雨來不管他們想什麽，怎麽想，揮舞骨叉：“沒事的話就趕緊滾蛋，我們還要去集市上出售虎蠍魚，沒工夫招待不相幹的閑人。”

因為這些虎蠍魚，他們一行人打從進城，就被某些壞蛋盯上了，想躲是絕對躲不過去的，幹脆撕開面皮，讓他們知道自己這一行是屬狼的，不是屬兔子的。

雨來一不做二不休，看向拉古身後的丹女和姀女，“你們兩個是穰部落進獻給黑水玄蛇部的女奴，不經主人允許亂走，殺無赦，現在聽我的命令，馬上滾回來……”

黑水翀和黑水亥非常有眼色，不待雨來再說下去，直接沖到拉古身後，把兩女揪回來，一拳砸在她們脖頸上，白眼一翻暈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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